【克莱恩百分百/23:59】选择-筱

※是蒙克

※愚者先生失踪的第七天，阿蒙决定入侵源堡。

1.

“愚者先生，你还好吗？”

“……”

“愚者先生，我要祷告。”

“……”

“我祈求治愈伤痛。”

锋利的小刀划破掌心，阿蒙站在原地等了一会，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是克莱恩消失的第七天。

如果祈祷失效只是针对他一个人，那阿蒙必然不会如此忧心忡忡，或许渎神者还有几分闲心骚扰一下繁忙的愚者先生，但这次的404 not found是针对所有人的——包括愚者信徒，包括塔罗会，包括圣典里的天使们。七天，对于人类来说也太过短暂，对神明来说更是弹指一瞬太短太短，或许愚者先生在忙别的事情呢？

并没有人在意这点异常。

“彻底失联的第七天，出现异常的第365天。”

捏了捏水晶镜片，阿蒙悄然吐出一串数字。再一次颂念尊名，却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时候，阿蒙作出了决定。

他要入侵源堡。

2.

渎神者阿蒙当然尝试过在愚者先生沉睡的十年里做一些逾越的举动，比如入侵源堡，比如入侵源堡，再比如入侵源堡，但所有的尝试毫无例外全都失败了。诡秘之主对源质的掌控远远超出阿蒙的预期，更别提克莱恩在沉睡前做了不止一道“防阿蒙墙”。这样无聊且无意义的试探一直持续到克莱恩苏醒才停止，整个过程中阿蒙没有一次成功踏入源堡，甚至没能摸到过边缘，最多也就是隔着深红星辰窥探一眼灰雾之上的宫殿，然后被反阿蒙机制踹出服务器。

但现在他进来了，轻巧地，普通地，平常地，仿佛回到自己家一样地走进了源堡，没有遭到一点阻拦。眼前依旧是被灰物笼罩的青铜长桌和高背椅，一团透明虫豸合抱而成的蠕虫旋涡悬浮在属于愚者的高背椅上，那便是“克莱恩”——在之前的一年里兢兢业业处理工作的克莱恩。

一团无意识的、陷入疯狂的灵之虫，被预先设定好的程序困在原地，像机器一样被动处理着汇集而来的无数信息。这团本应该兢兢业业工作的蠕虫此时像融化的冰淇淋一样不断往下流淌，滴在青铜高背椅上。彼此融合在一起的灵之虫们毫无目的地蠕动着，看上去诡异极了，怎么也不是能够正常工作的样子——这就是愚者先生彻底停止响应的原因。

真可怜，阿蒙想，他的时之虫可不会做这样恐怖的工作。愚者先生对谁都是仁慈的，唯独对自己无比残忍。

越过青铜长桌，阿蒙走进了灰雾深处，来到一排排破碎的光茧之前，曾经沾染着青黑的光门此时散发着纯净的光辉，克莱恩已经清除了附着在光门之上的污染，阿蒙轻易地就进入了这个克莱恩曾经沉睡的地方。

里面空无一物，只有无边无际翻滚的云海。

他又退回深红星辰之下，仔细寻找着每一个可能存在克莱恩的地方——他甚至检查了每一条蠕动着的灵之虫，试图从中分辨出克莱恩的本体。

克莱恩在这里，这是阿蒙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

3.

阿蒙是在源堡的杂物堆里找到克莱恩的。

他蜷缩在杂物堆最深处的角落里，身上盖着一条脏兮兮、破破烂烂的斗篷，裸露在外的小腿上布满了腐烂流脓的伤口，脚踝处甚至露出了骨头。

如果不是这具身体还有微弱的呼吸，阿蒙就要以为诡秘之主已经陨落了——克莱恩是真的很虚弱，他没有发现阿蒙进入源堡，也没有发现阿蒙靠近杂物堆，甚至阿蒙已经来到了这样一个危险的距离，克莱恩都只是安静地蜷缩着。

比他沉睡的时候还要不警觉。

阿蒙叹了口气，轻轻地拨开帽兜，看到了克莱恩同样腐烂的脸。被腐蚀殆尽的皮肤无法完成保护内里的任务，露出了暗红的血肉和洁白的骨头，仿佛被怪物啃食一般坑坑洼洼，伤口的断面处同样流淌着几乎死去的灵之虫，半落未滴，偶尔突兀地抽搐一下。

“这种情况……称得上‘奄奄一息’呢，愚者先生。”

捏了捏单片眼镜，阿蒙用怪异的语调说了一个从克莱恩记忆里窥视而来的词语。他俯身触碰克莱恩的身体，得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诡秘之主现在前所未有的虚弱。

连分离出去的灵之虫都受到影响的虚弱——这意味着克莱恩的复活手段几乎无法起效。伟大的旧日之主此时如同他此时展现出来的一样脆弱，他只需要轻轻地、轻轻地掐断面前这个人类脖子，就能让克莱恩陨落当场。

这真是太诱人了。

阿蒙的双手不知不觉地放在了克莱恩的颈间，现在，他只要稍微用一点力，就能结束全部的的痛苦、孤独与绝望，让他从“祂”的诅咒中解脱……

或许只有几秒，又或许过了一个世纪，阿蒙猛地松开手，长长地吐了口气。

“真是一不小心就会中招……”割开手指前端，黑色的血液凝聚成了一条被染黑的时之虫，漆黑的外壳在离开阿蒙的掌控后迅速镀上一层金属色，然后在进一步畸变之前被捏碎、化为缭绕的黑烟，被翻滚的灰雾吞食。

克莱恩依旧紧闭双眼，只是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点点。

“所以你才会躲到这里？”望着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的灰雾，阿蒙又瞥了一眼地上散乱着的杂物——钱包，雨伞，手帕……普普通通的杂物看上去黯淡无光，仿佛蒙着一层灰尘，看久了便会感到晕眩。如果阿蒙的位格不够高，大概在进入杂物堆的那一刻就失控了。

他在距离克莱恩几米远的地方看到了倒扣在地上的阿罗德斯，镜子伸出虚幻的双手，一点一点地向克莱恩挪动。

“……这次总该给我一个塔罗会席位了吧？”轻叹一声，阿蒙作出了第三个决定。

他低头咬住了克莱恩的嘴唇。

和尸体接吻的感觉实在算不上好，尽管克莱恩还没死，但也和阿蒙曾经尝过的鲜活滋味相去甚远。他冷得像块冰，触感倒是和想象中一样柔软，阿蒙闻到了死亡的味道，像永暗之河最深处的河水，它沿着双唇相接的地方流入了阿蒙的身体，渗透进每一条时之虫。

噗呲。

又一条畸变的时之虫被捏碎。阿蒙没有松开克莱恩，反而尝试着伸出舌头，随着流淌而来的污染进一步侵蚀身体，阿蒙的脸上也出现了腐烂的痕迹。只是这么一会儿，阿蒙就觉得自己离失控不远了，如同附骨之疽的污染一旦沾染就无法逃离，从灵性根源腐蚀着一切。

聚集，分离，毁灭，净化。

在阿蒙杀死第十六条时之虫时，克莱恩睁开了眼睛。

4.

老实说，被诡秘之主带着恶意凝视的感觉糟透了。

好在这令人窒息的对视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令人毛骨悚然的浅金色逐渐褪去，换上的是温暖的棕褐色，克莱恩眨眨眼睛，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嗯？”

他盯着阿蒙看了两秒。

时天使也眨眨眼睛，仿佛后知后觉一般分离相接的双唇。

“感觉怎么样？”阿蒙微笑着问。

“好多了。”摸了摸裸露在外的颧骨，克莱恩把不小心掉出眼眶的眼球塞回去，又抖下几条彻底畸变的灵之虫，将他们丢进了灰雾净化器。他的动作很慢，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虚弱，像是病入膏肓的绝症患者。

“怎么发现的？”

“伟大的愚者先生足足一年没有回应信徒的祈祷。”

“我留下了自动应答器……”

“很不巧，他们在七天前报废了。”

“这样啊。”克莱恩点点头，胡乱用斗篷裹住身体，就站了起来，“那得设置一个新的。”

“……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阿蒙又想叹气了。

“没有自动应答器的话，他们会怀疑愚者出了问题。”克莱恩说着，踉踉跄跄地往外走，“不能被其他人发现这里……不能扩散出去。”

“然后呢？”

“然后？”克莱恩顿住，有些茫然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回到杂物堆。”

“我不能出去。”

“会扩散。”

“要把祂留在这里。”

“净化……”

“杀死祂！”

在最后一句话音落下的同时，克莱恩的目光锁定了阿蒙。

现在，这里有两个感染者。

5.

“两年前，大概新年的时候，我发现了‘祂’的残留。”

穿着大了两圈的斗篷，抱着正在飙泪的阿罗德斯，克莱恩在杂物堆里找了个舒服点的位置窝好。比起硬邦邦的高背椅，克莱恩更喜欢这个由夏洛克·莫里亚蒂的备用服装组成的柔软沙发。十分钟前，刚刚苏醒的克莱恩和刚被污染的阿蒙打了一架，加速了两人被侵蚀的速度，在生死危机之下克莱恩终于找回了理智，清理了体内完全畸变的灵之虫们。

在一口气杀死了近500条灵之虫后，他终于维持不住愚者先生一米八的威严，缩水成了少年的模样。

“最初只是细微的污染，只要聚集起来净化掉就可以了。牺牲几个分身，浪费一点秘偶，仅此而已。”

“但是祂无法被彻底清除。一旦沾染就无法摆脱，一点残留就可以死灰复燃，靠近就会被传染……那么，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让祂永远留在这里。”

“所以你停止召开塔罗会……”阿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灰雾可以净化污染，只要不和外界接触就可以扼杀祂成长的可能性。”

“在原本的计划里，我会一点点磨掉祂的污染，祛除诅咒和侵蚀，直到彻底杀死祂。”

“然后呢？”

克莱恩耸耸肩，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说道：“福生玄黄天尊。”

阿蒙了然。

他因天尊意志的复苏而再次陷入沉睡，却给了外神残留可乘之机。当克莱恩终于从漫长的拉锯战中归来时，污染和侵蚀已经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他不能呼救，因为只要接触就会被污染；他不能离开源堡，因为灾难绝不可以扩散到人间。

于是旧日之主留下了自动应答机，蜷缩在杂物堆里安静地等待死亡。他的身躯一点点腐朽，他的意识一点点模糊，他进入了虚幻而光怪陆离的梦中，经历着一场场看不到尽头的厮杀。直到阿蒙走进源堡，来到他身边。

“你真的是阿蒙吗？”克莱恩歪了歪脑袋，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不解。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是阿蒙？”阿蒙同样歪了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