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

【盛夏纪事/14:00】奇迹

【赤新】奇迹

赤井秀一不相信奇迹。

这并非是说赤井秀一不相信希望，也不是指他冷漠无情，尽管他的举动确确实实在一群人里显得格格不入——在每个人都紧紧盯着那小小的电子液晶屏、祈祷着奇迹在下一刻发生时，赤井秀一点燃了一根香烟，靠在天台的栏杆上，慢悠悠地抽了一口。

他没有看转播，也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望向东京巨蛋的方向，与小男孩的通话早已在一分钟前结束。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很高，可以俯视整个东京市，狙击手向来是喜欢制高点的，赤井秀一也不例外。东京这座冷漠的城市在即将发生的灾难前终于显露出了一丝人味，匆匆忙忙的人群吝啬地分出了一点儿注意力，将目光投向了城市中心。

在那里，一场灾难即将发生。

赤井秀一又抽了一口烟。

尼古丁和焦油混杂而成的复杂烟雾顺着呼吸道一路进入肺部，苦涩却令人上瘾，还带着一丝连当事人自己都没察觉的麻木。江户川柯南向来是不喜欢他抽烟的，小男孩在闻到他身上的烟味时鼻子都皱成了一团，嫌恶地退了两步，却又在几分钟后悄悄地贴了过来，递给赤井一颗柠檬薄荷糖。

从那以后，赤井秀一的口袋里就总是装着几颗柠檬糖。有时候是小男孩塞给他的，有时候是自己买的。柠檬糖的甜腻盖掉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以至于朱蒂几次上下打量他，思考这个男人什么时候转了性子。

很可惜的是，赤井秀一这次没有摸到柠檬糖。

他有些失落地吐掉最后一口烟，掐灭烟头。在刚刚逝去的时间里，一辆世界上速度最快的列车失去了控制，无法减速，无法停下，它在真空轨道中疾驰，以无可阻挡的气势向预设的目标冲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车上并没有搭载乘客——除了胆大包天溜上去的一名小学生侦探，一个高中生侦探，几个犯罪者和他们的复仇目标。

这听上去糟糕极了，但实际上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预谋者的阴谋被提前揭露，于是原本应该满载的真空超导列车此时只有个位数的乘客；小侦探联络了FBI也通知了警视厅，于是失控列车的目的地已经完成了疏散，原本应该座无虚席的东京巨蛋此时一片死寂，恢宏漂亮的建筑沉默着等待死刑宣判的那一刻。这场人为的灾难将在最小的代价里得以结束，一场搞砸了的盛会，一点儿经济损失，以及几个无关重要的生命。尽管每一个人都在为列车上不幸的乘客忧心，却也难以抑制地生出几分庆幸——还好在上面的不是我。

赤井秀一凭空生出了几分烦躁。

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在射出那颗子弹之后就结束了。他的小男孩会最大限度地利用好那颗子弹，让它在最该发挥作用的地方发挥出最大的效果，事实也确实如此。那是精妙的计算与缜密的推理结合而成的盛大演出，是无与伦比的默契与信任共同催生出的必然。

但是在赤井秀一看不到的地方，江户川柯南还在做着无谓的努力，他在空旷的列车里奔跑，努力寻找着生还的一丝可能性。有人呼唤着他的名字，有人将掌心掐出了血印，有人已经泪流满面。

当列车冲出轨道时，赤井秀一点燃了第二根烟。

这确实是一场巨大的灾难——脱离真空区的列车掀起了巨大的气浪，宛如云海般淹没了轨道周遭，以澎湃的气势四散开去。即使相隔甚远，赤井秀一依然感受到了一阵猛烈的风，它加速了指间香烟的燃烧，携裹着烟灰向更远处奔逃。这支没有抽过只是静静燃烧的香烟被成熟的大人提前宣判死刑，星火湮灭在皮鞋与地面的碾磨之中。

在这最后的时刻，有人在祈祷奇迹的发生，而更多的人闭上了眼睛。

奇迹——建立在极低的概率之上的不可能之事，一种奢侈品，一种只有天真的人才会拥有的幻想。很多很多年前赤井秀一确实期待过奇迹的降临，期待过父亲在某一天若无其事地推开家门，像往常一样和他打招呼，再抱抱还不怎么记事的妹妹。幼稚的幻想在一次次的失望中磨灭殆尽，逐渐演变成了新的、怪异的扭曲。

奇迹是不会降临的，奇迹只不过是人们的自我欺骗。

人群在喧哗，赤井秀一却觉得他们离得很远很远。他有种与世隔绝的错觉，在这个能够俯瞰整个东京的制高点，他看到了那辆冲破桎梏的列车。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关于父亲的，关于家人的，关于组织的，关于战友的……更多的还是那个男孩，他的小男孩。他想江户川柯南皱着眉头思索的样子，想他抓住真相后自信满满的表情，想他仰起头，用甜甜的嗓音喊“赤井先生”的模样。

他总是这样，似乎不知道什么是危险，执意追求他所秉持的“正义”。就像现在，摸索到真相的尾巴后一声不吭地爬上了驶向死亡的列车——倒也不能说一声不吭，毕竟他们还打了个漂亮的配合。但无论如何，在以身犯险这件事上，江户川柯南熟练到赤井秀一几次想把他关起来哪都不让去。

可是不再追求真相的工藤新一，真的还是工藤新一吗？

赤井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就像他无法回答自己到底有没有期待过奇迹降临一样。远处的列车砸在东京巨蛋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和令人恐惧的震动，但在看到那颗巨大的、不合时宜却似乎就该在此时出现的足球时，一切忐忑与不安都烟消云散了。赤井秀一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楼顶。

他的男孩从没让他失望过。

赤井秀一不相信奇迹。

但赤井秀一相信江户川柯南。

-End-

“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男孩头上还绑着绷带，脸上是画着草莓兔子图案的创可贴，他看起来有点不高兴，瘪着嘴，连惯用的矫揉造作的嗓音都不捏了。

此时病房里只有赤井一个客人，他也确实不需要装模作样。

“我需要说什么吗？”赤井挑了挑眉毛。

“你觉得呢？”小侦探看起来更不开心了，这却让赤井弯起了嘴角，他伸手揉了揉男孩的脑袋，轻声道：

“欢迎回来，ボーヤ。”